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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伏虎

  回到商馆已经是深夜了,程宗扬与西门庆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将两坛美酒
喝了个罄尽,最后才尽欢而散。

  西门庆确实有几分道行,观女之术细致入微,给程宗扬好好的上了一课。程
宗扬酒意半醺,一路回来想到今晚居然是和西门庆同席共饮,真不知是梦是醒,
是真是幻。

  远远看到后院,程宗扬耳膜立刻一阵打鼓。武二郎刚演过血溅鸳鸯楼一出大
戏,不知道是否还有闲情高卧柴房,鼾声如雷。传说中,这位武英雄是个一根直
肠子到底的好汉,说他胸怀坦荡也好,没心没肺也成,属于那种张嘴就能看到屁
眼儿的直性人。

  只不过今晚与西门庆一席宴饮,全然推翻程宗扬的认识,不但这天下第一淫
人并非下流不堪的淫徒,连潘金莲那天下第一淫妇也与他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至
于武二郎究竟还是不是那个爽直豪气的武松,程宗扬这时也拿不准了。

  但苏妲己也说过武二郎最重信诺,只要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自己肚子里的
冰蛊一时也解不掉,不如先往南荒碰碰运气。如果真找不到霓龙丝,就找机会跟
他一道逃跑好了。有这个膀大腰圆的保镖在旁,至少能保住性命吧。

  打定主意,程宗扬推开房门,长笑道:“武兄一场好睡啊!”

  卡,程宗扬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柴房鼾声全无,静悄悄空无一人。

  程宗扬呆若木鸡地看着空荡荡的柴房,酒意立即醒了一半,接着怒火中烧。

  什么狗屁英雄!一言九鼎的好汉!竟然不声不响地自己溜了!

  程宗扬正在发狠,月色忽然一暗,一个庞大的身影掠过墙头,大鸟般落在院
中,没有发出丝毫响声。

  程宗扬一腔怒火顿时化为乌有,喜出望外地叫道:“武二爷!”

  月色下,武二郎脖颈中斑斓的虎斑愈发狰狞,双目犹如虎睛,散发出碧幽幽
的蓝光,身上衣裳还沾着斑斑血迹。“程兄。”

  武二郎矜持地拱了拱手,沉声道:“蒙程兄相助,为武二解去镣铐。此间事
情已了,武二特来相谢。”

  程宗扬笑道:“区区小事,何劳相谢。武……”

  武二郎浓眉一扬,双手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一别,咱们后
会有期!”

  说着腾身而起,跃上墙头。“你说什么?”

  程宗扬跳了起来。他见武二郎回来,以为他刚办完事,现在守信回来为自己
效力,没想到这厮两句场面话一说,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程宗扬气急败坏地叫道:“武二郎!你说话还算不算数!”

  武二郎从墙头上扭过头来,“二爷说过什么?”

  “我们说好的!每月十个金铢,你跟我走一趟南荒!”

  “十个金铢?”

  武二郎一哂,满脸不屑地说道:“你把二爷看得也太贱了。再说了,二爷什
么时候答应过你?”

  程宗扬一呆。当时武二郎只是抖了抖手上的镣铐,让自己给他打开,自己以
为他是答应了,但实际上这厮根本就没提去南荒的事。

  武二郎傲然道:“想起来了吧。二爷说话算话不假,但你要把二爷没说过的
话硬栽到二爷头上,二爷可没那么好的脾性和你磨牙。二爷过来谢你一声,已经
给足你面子,再想得寸进尺,小心二爷跟你发飙!”

  程宗扬这才想起来,水浒那帮好汉,说白了其实是群土匪。里面的英雄固然
豪气干云,义气深重,耍起无赖时也相当在行。鲁智深让镇关西切肉,连寸金软
骨都要细细剁成臊子,不带半点肉星在上面。武松更不用说了,十字坡调戏孙二
娘,快活林借酒闹事,醉打蒋门神,虽然不欺负良善,但也不是什么好鸟,一个
个都是坏小子出身,是自己太蠢,把臭流氓当成英雄好汉。武二郎见他无话可说,
嘿嘿一乐,拱手道:“告辞了!”

  程宗扬黑着脸坐在柴房里,武二郎这一走,就自己挑的那些奴隶,去南荒跟
送死没有什么区别。早知道挑些身强力壮的,就是戈龙那种也好。

  程宗扬对南荒一无所知,但这里的人说起南荒,都如谈虎色变,让自己也犯
起了嘀咕。程宗扬对野外的知识仅限于乘车郊游,南荒是什么模样,他连想像也
想像不出来。

             如果有辆越野车……

  那个该死的武二郎!想到武二那副无赖嘴脸,程宗杨又是一阵恼火。

  “上当了吧。”

  凝羽不知何时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侍卫长找小的有什么事?”

  凝羽盯了他半晌,“你和西门庆说了些什么?”

  “我该告诉你吗?”

  凝羽盯着程宗扬的眼睛,仿佛要看入他内心,过了会儿慢慢道:“西门庆不
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人……其实武功深不可测。”

  西门庆身兼武功程宗扬并不意外,但能让凝羽说武功深不可测,着实出乎他
的意料。在程宗扬印象里,西门庆应该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养几个
打手仗势欺人还行,说他本身就实力不凡,更像是笑话,自己也是因为这么认为,
今晚才敢屡屡出言嘲弄,一让西门庆下不了台的。

  “他跟武二郎比,谁更强一些?”

  “若不是他有伤在身,武二绝非他的敌手。倒是武大有一拼之力。”

  程宗扬愕然以对。这是个什么世界?武大郎竟然比武二还强,西门庆是深不
可测的高手,凝羽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听说醉月楼的红牌都在你手下输得心
服口服,果然好手段。”

  这个世界的人有几个知道G点?程宗扬也不怕有人拆穿,笑道:“侍卫长想
试试吗?”

  凝羽脸色一冷,接着又微微生出红晕。

  程宗扬正诧异间,凝羽忽然往后一退,隐起身形。

  门帘“呼”的卷起,武二郎一弯腰,魁伟的身体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挤
进柴房。他双手一圈,抱住手臂,大刺刺道:“喂,你是不是要去南荒?”

  程宗扬没想到武二郎会去而复返。但被这家伙摆过一道,程宗扬小心多了。

  仔细打量下,只见武二郎神态依然威猛无俦,只是衣上又多了几滩血迹,肩
头衣衫破碎,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显然刚跟人交过手。

  一瞬间,程宗扬想起西门庆在酒宴上的话:武二杀了不该杀的人,如果今晚
没有离开五原城,只怕一辈子都走不了了。

  程宗扬心里顿时笃定下来,笑着慢悠悠道:“是啊。”

  “好!二爷就带你走一遭,每个且不说多的,给二爷拿一千银铢!”

  这价格足够买下阿姬曼了。你既然狮子大开口,我也不客气。

  “我们以前说好是十个金铢,二百枚银铢吧。”

  武二郎冷哼一声,“少看扁了二爷!想当年二爷都是拿大秤分金,十个金铢
你也说得出口!”

  “确实是说不出口。那就……这个数?”

  程宗扬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枚金铢?我呸!”

  武二郎转身就走。

  程宗扬心里默数三下,武二郎果然旋风般转回来,“二十就二十!二爷今天
给你个面子!”

  程宗扬讶道:“我说了是二十枚金铢吗?”

  武二郎顿时气结,忍气道:“你说是多少?”

  程宗扬坚定地伸出两根手指,“两枚银铢!”

  武二郎虎目恶狠狠盯着他,忽然叫道:“里面的!给二爷滚出来!小心我一
掌拍死这个混帐小子!”

  凝羽握着刀柄立在程宗扬身后,淡淡道:“二爷若是不愿去,就不用去了,
白湖商馆难道还请不来人吗?”

  武二郎提着“西门庆”的人头祭奠了哥哥,想着不和那小子交代一声,直接
走人,未免太不仗义。武二爷光明磊落的汉子,当然要把话说清楚,于是便回来
找程宗扬。谁知他在鸳鸯阁杀人行凶,已经惊动了五原。城内大批护卫都被调动
起来,处处设防,武二郎虽然身手高明,也敌不过满城护卫。冲突中他伤了几名
好手,自己也负了伤。眼看天色将亮,一旦露出行踪,众人围攻下,只怕讨不了
好去。

  武二郎前思后想,干脆还是躲进白湖商馆,顶多跟那小子走一趟南荒,也好
过在这里送命。他屈尊回来,想着姓程的小子肯定感激涕零,不料他趁机压价。

  两个银铢,还不如码头扛包的汉子,气得武二郎几乎咬碎钢牙。

  程宗扬对他铁青的脸色视若无睹,“两枚银铢,月底给钱,每月扣一半,等
从南荒回来,再行补齐。”

  说着他把敬称也省掉了,直接道:“武二,你看怎么样?”

  武二郎猛虎般的胸膛起伏片刻,然后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头来。形势比人
强,他若不答应,出了大门未必能再活着回来。

  “那好,一言为定。”

  程宗扬笑逐颜开,“那就这样说定了。天不早了,二郎早些歇息吧。”

  武二郎悻悻然离开,凝羽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放开手中的刀柄。

  “两个银铢已经够低了,你还要扣去一个。不怕他真的翻脸吗?”

  程宗扬认真道:“像这种求职者,你要研究他们的心理,愿意每月拿两个银
铢的,根本不在乎再少拿一个。武二摆我一道,如果不是他运气太坏,我就吃了
大亏。现在让他替我白干三个月,大家也算扯平了。”

  凝羽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忽然听到程宗扬问:“哎,你找我什么事?”

  凝羽霍然转身,弯刀闪电般挥出,架在一人颈中。

  今晚这柴房跟赶集一样,人来了一茬又一茬。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来了个人,
武功不俗,加上刚才在沉思,凝羽居然没第一时间察觉。这次来的倒是个生面孔。

  那人约三、四十岁年纪,眉目疏朗,面如冠玉,颌下留着三绺长须,头上戴
着一顶嵌玉的道冠,身上穿件宽大的黑色道袍,看上去气度凝然。凝羽的月牙弯
刀架在颈中,那人只略一错愕,便从容下来。

           这身衣服看起来很眼熟……

  程宗扬猛然想了起来,“你是太乙真宗的!”

  那人含笑施礼,徐徐道:“太乙真宗门下赵行楷,见过两位。”

  那人态度虽然谦恭有度,但他一开口,程宗扬背后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这人
的声音与他昨晚听到的一般无二,正是深夜突然行凶,暗算同门的那个“赵师兄”

  “原来是太乙真宗的故交。”

  程宗扬强笑道:“不知道赵师兄是哪位教御门下?”

  赵行楷道:“蔺师采泉,向尊驾问好。当日一别,蔺师一直心有怏怏,后来
听闻噩耗,更是夜不能寐,特命我等在隘口守候。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等寻觅多
时,今日恰有弟子见到程兄。贫道不惴冒昧,星夜赶来拜会,未及通报,还望两
位见谅。”

  凝羽听说是太乙真宗,不禁对程宗扬的身分多了一重怀疑。那赵行楷的神情
像是有话要说,凝羽不屑在旁偷听,收起弯刀,转身欲走,背后却被人悄悄拉了
一把。

  凝羽疑惑地停下脚步,只听程宗扬道:“有劳蔺教御挂怀。不知道赵师兄找
我有什么事?”

  赵行楷看了看凝羽,低低咳了一声。

  知道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一翻脸就暗算了自己的同门,程宗扬说什么也
不敢跟他独处,只装作没看懂他的眼色。

  蔺采泉吩咐的事情实在太过要紧,赵行楷只好低声道:“当日程兄归来,掌
教是否有口谕或者手谕付于程兄?”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没有。”

  赵行楷踏前一步,一直意态从容的脸上,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焦灼,“掌教
有没有指定某人掌管龙池?”

  原来是为了掌教的人选。他们这些太乙真宗门人自相残杀,多半就是为了谁
来当这个掌教。想通这一点,程宗扬第一个念头就是撇清自己,免得卷到这滩浑
水里,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程宗扬笑道:“赵师兄觉得师帅会跟我说这些吗?”

  赵行楷看了他片刻,眉毛渐渐松开,从容笑道:“蔺师曾有言道,程兄资质
不凡,一入我教必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蔺教御过奖了。请赵师兄替在下多多谢过蔺教御的美意。”

  见他不露半点口风,赵行楷也不多说,便笑道:“程兄若有闲暇,还请往龙
池一游。打扰程兄了,小道告辞。”

  等赵行楷走远,程宗扬暗暗透了口气。这道人越是恭敬客气,他越是如芒刺
在背。有那个“徐师兄”的例子在先,谁知道他会不会笑语晏晏时突然出手,要
了自己的小命。

  凝羽奇怪地看着他,“你和太乙真宗还有牵连?王哲死的时候,你竟然和他
在一起?”

  这会儿想瞒也瞒不过去,程宗扬只好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会落到这里?”

  要我怎么说?被女人甩了?还掏光了我所有的钱?而且我是新来的,对这个
世界还不是很熟?

  凝羽不见程宗扬回答,只说了一句“别让夫人知道你和王哲的关系。”

  然后悄脸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花墙上,满架蔷薇开得正艳,缤纷的花瓣由白到黄,由粉到紫,色繁姿妍。

  满墙奼紫嫣红开遍,风起时群花展舞,犹如一片绚烂的花浪。

  苏妲己披着一件长长的丝袍,慵懒地倚在锦榻上,那张瓜子脸在蔷薇映衬下
娇媚无比。

  苏妲己懒懒地说道:“听说你和西门大官人一见如故,昨晚在楼里饮酒作乐,
聊得好不开心呢。”

  程宗扬随手奉上一顶高帽,“西门大官人对醉月楼赞不绝口,这都是夫人经
营有方。”

  “怎能和你相比?”

  苏妲己笑吟吟道:“你昨晚在醉月楼立下好大的名头。听说你只用一根手指,
就让人欲仙欲死,连西门大官人都甘拜下风呢。”

  “哪里哪里。”

  “那梅儿腿软了一夜,一听到你的名字就面红耳赤,小脸热得发烫。兰儿百
计询问,那丫头只说你这位贵客手段高明,整个身子都酥了,那感觉竟是生平未
有。”

  苏姐己揶揄道:“眼下醉月楼的姑娘们,最盼的就是你这位贵客光临,好去
服侍你,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金手指。”

  程宗扬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在青楼的妓女里面出名。现在已经可以考虑
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咦?”

  苏妲己张大妙目,“公子竟然脸红了?”

  程宗扬强辩道:“日头太大,晒的。”

  苏妲己掩口笑道:“你贩卖的货物,不是内衣就是鬼鬼祟祟的南荒巫具,难
怪能和西门大官人一见如故。”

  程宗扬这才知道,在她眼里,自己和二十一世纪开情趣店,贩卖性用品的怪
叔叔差不多。也难怪她会误解,谁让自己那么倒楣,身上就剩下这些东西。

  苏妲己收起笑容,扬声道:“祁远。”

  一个瘦削汉子走进来,带着市侩的笑容向苏妲己打揖施礼。他脸色青黄,干
瘦的手掌骨节凸出,正是在奴隶市场贩奴的那个祁老四。

  看到程宗扬,祁远眼中露出一丝讶色,显然认出来就是这个年轻的奴仆一掷
重金,买下了阿姬曼。

  程宗扬朝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祁远心头犹疑不定,弄不明
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仆人只能听命行事,可东家为什么要自己买自己的
舞姬?

  “黑魔海”三个字在心头一掠而过,祁远立刻把那些犹疑都抛到脑后,不敢
再去揣测夫人的意图。看到祁远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只字不提阿姬曼,程宗扬
知道自己又侥幸过了一关。他略带庆幸地想,一整天没有听到阿姬曼的消息,那
个女孩多半已经离开五原了吧。

  苏妲己道:“吩咐你找的人手找好了吗?”

  祁远应声道:“一共找了八个,依照夫人的吩咐,都是商馆里精强能干的好
手。其中六个走过南荒,有两个还走了两三次。马车、牲畜也都备好了。粮食只
带了七天的,到竞州城的分号再补足。”

  “那些奴隶你也见过了吗?”

  祁远脸色有些发苦,“回夫人的话,小的都已经见过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那些奴隶走路还行,让他们沿途扛货,只怕不成。”

  程宗扬道:“霓龙丝轻得很,用不了多少力气。”

  “霓龙丝?”

  这下轮到祁远惊讶了。

  苏妲己挽紧丝袍,坐直身体,凛然道:“你也听到了,这次你们去南荒,就
是跟着他去找霓龙丝。事情隐秘,只限于你们几个知道。你是走过几次南荒的老
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再嘱咐了。这次去南荒,那些奴隶由你管理,护卫的事交给
凝羽。怎么走,由他吩咐。”

  苏妲己顿了顿,“如果寻不到霓龙丝,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祁远道:“小的明白。”

  苏妲己瞥了程宗扬一眼,微笑道:“我已经让香蔻儿蓄了些上好的冰块。等
你回来,再让她调了给你解渴。”

  程宗扬像吃了枚黄莲一样,笑容发苦,“多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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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09 16:36 #48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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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险路

  祁远脸色又青又黄,如果不是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毒品,程宗扬简直怀疑他吸
毒。但祁远虽然看上去病恹恹的,做事却利落得很。苏妲己刚吩咐下来,他就准
备齐全。

  一行二十余人,离开商馆。一共是四辆马车,十二匹马,还有十匹走骡。粮
食都放在车上,八名护卫各自乘马,奴隶们都随车步行。唯一的例外是武二郎。

  这位爷毫不客气地独占了一辆马车,把上面的东西都扔了出来,大剌剌往车
上一坐,理由是二爷坐车舒服。

  程宗扬心里明白,这厮看着凶强霸道,其实是粗中有细,躲在车里好避人耳
目。

  这样一来,车上剩的空间就不多了,程宗扬索性跟祁远一道骑马,也免得武
二郎拿那双虎目瞪他。

  王哲之死就像蝴蝶翅膀卷起的风暴,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越来越强烈,越
来越深远。太乙真宗的夺权之争虽然没有表面化,但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蔺
采泉、商乐轩这些太乙真宗的教御们,无不在觊觎掌教的权柄。

  即使在远离内陆权力中心的五原城,也开始受到王哲之死的影响。一直深入
简出的苏妲己,也越来越多手伸到外面。而程宗扬,仍然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

  在大草原时,自己期盼到内陆:到了五原城,又急切地想要离开。现在终于
踏上往南荒的路程,程宗扬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身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程宗扬本能地惧怕小职员那种循规蹈矩、枯燥
无味的日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想要一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程宗扬想起段强,如果告诉他,穿越之后的生活是给一名经营青楼的妖妇当
奴仆,段强一定会跟苏妲己拼命吧。

  五原城边缘,明里暗里都有大批护卫在监视出城的行人。程宗扬还在担心他
们逐车检查,祁远已经拿出商馆的旗标挂在马车前方。旗上一只白狐,在风中猎
猎飞舞,那些护卫只看了一眼,就将注意力移到别处。

  程宗扬道:“夫人的面子还挺大嘛。”

  祁远做的虽是贩奴生意,性子却随和,略带自豪的笑道:“那可不!在五原
城,谁不知道咱们白湖商馆?要论财势,咱们白湖商馆不敢说是五原城第一,要
论消息灵通,人情广厚,还要数咱们白湖商馆。”

  在商场上,消息就等于金钱,这个道理程宗扬当然明白。只是区区一家白湖
商馆,怎么能有这么灵敏的消息渠道,连军方的秘信都能打听出来?

  祁远神秘的一笑,“别忘了,醉月楼可是咱们商馆的产业。从五原到竞州、
夷陵,单是醉月楼,夫人就开了十三家,什么消息打探不到?”

  程宗扬明白过来。苏妲己开这些青楼,目的绝不仅仅是做生意赚钱。利用醉
月楼的人脉刺探消息,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她看重用霓龙丝做成的内衣,也是以
此来提高自己生意的竞争力。试想,醉月楼的妓女们都穿上诱惑力十足的情趣内
衣,那些男人还不趋之若鹜?

  自从街头出现护卫,武二郎坐的那辆马车就没有传出丝毫声息,仿佛整个车
厢都是空的。

  一阵异样的不安在心头萦绕,程宗扬越走越是心绪不宁,开始怀疑武二郎已
经弃车溜走,让自己这群人去南荒送死。

  好不容易离开那些护卫的视线,程宗扬策马靠近车厢,举起马鞭在窗上敲了
敲,“武二?”

  车内没有人回答。

  程宗扬一惊,伸手拉开车帘,只见武二郎庞大的身体倒在车内,脸上蒙着一
层黑气,肩头那处伤口绽开有碗口大小,发黑的血肉中散发出一股甜腻的腥气。

  祁远探头一看,“哟,这是中毒了吧?”

  程宗扬跳上车,吃力地扳起武二郎的脑袋,摸了摸他的脉搏。这家伙还没有
死,但离死也不远了,只剩下一口气游丝一样吊着。

  水浒中的武二郎最后少了条胳膊,在六合寺出家为僧。可眼前的武二郎毒素
已经蔓延到全身,就是想壮士断腕也来不及了。

  “干!”

  程宗扬忍不住骂了句粗口,谁能想到自己好处不容易找来当保镖的武二郎,
还没有出五原城就去了半条命?

  武二郎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也变得迟缓,似乎随时都会断绝。当程宗扬的
手掌放在他脖颈上时,武二郎呼吸声突然一粗,眼睛也微微睁开一线。

  程宗扬忽然想起王哲曾经说过,自己被雷电击中后,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桩
生死根的异能:当自己接触死亡之事,那些死亡气息会经过生死根,转化为生命
所需的机能──真阳。

  只剩下根茎的青草会重新生长,自己身上的伤口愈合得比以往更快。如果能
把生死根转化的真阳传输给武二郎,也许能救下他一条命。

  可是连王哲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把生死根转化的真阳传输给他人。

  或者还有一种方法,像当日在大草原一样,让浓郁的真阳直接从体内流溢出
来,可从哪里找几万个人同时死给自己看?

  程宗扬束手无策,身后忽然传来凝羽的声音。

  “蜜罗汁?”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毒药,很少有人使用。”

  凝羽眉头微微拧紧,“难道他昨晚误杀的,竟然是泊陵鱼氏的子弟?”

  听到泊陵鱼氏,祁远立刻一缩头,远远躲到一边。

  “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子?”

  “嗒”的一声,凝羽腰间的月牙弯刀跳出一截,露出寸许长的锋刀。她先用
丝帕裹住手掌,然后抓起武二郎的手,在刀锋上一搪。武二郎指上立刻绽开一道
伤口,流出色泽发乌的血迹。见凝羽不理自己,程宗扬抓住祁远,询问泊陵鱼氏
的来历。祁远虽然不情愿,也只好告诉他:“泊陵鱼氏出自海岛,擅长从海底采
集毒物。蜜罗是一种深海才有的生物,传说体内藏有剧毒,经过鱼氏炼制后,只
需一滴就能毒毙十头猛兽。而且被蜜罗汁毒死的,尸体都有股甜腻的味道。”

  说着祁远啧啧赞叹,“这虎小子功夫真不错,居然撑到现在还没死。你可千
万小心,那毒只要沾上,命就没了。”

  凝羽甩开武二郎的手,冷冰冰道:“救不活了。”

  “这怎么成!”

  程宗扬顾不得武二郎是自己花了一个银铢重金请来的,急道:“总不能让他
死在车里吧?”

  凝羽看了他-眼,腰间弯刀挥出,准确地切去武二郎肩头一片腐肉,然后皱
起眉头。“他用内力化解了大半毒性,真元耗尽,才被毒性反噬。现在就算能活
下来,多半也是废人了。”

  程宗扬伸手道:“刀给我!”

  凝羽一言不发地掉转刀身,把弯刀递给程宗扬。程宗扬看看锋利的弯刀,说
道:“换把小点的。”

  祁远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递了过来。程宗扬摊开手掌,犹豫半天,最后心
一横,拿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

  滚热的鲜血从掌中滚出,滴在武二郎肩头发黑的伤口中。

  凝羽皱眉道:“你这样能救活他吗?”

  程宗扬老实回答,“不知道。”

  “纵然是个废人你也救他?”

  “总不能眼看着他死吧?”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盼望能出现什么奇迹了。

  自己拿匕首割伤手掌,带来的心理压力远远超过肉体的疼痛。但奇迹并没有
发生。武二郎还是死了大半的样子,连身上的虎斑也失去光泽。

  凝羽忽然抓住武二郎的肩膀,把他推得坐起身来。然后抬掌印在他背后,冷
冷道:“你可想好了,他即使能活下来,也是个废人,而且还有无数仇家要找你
麻烦。”

  程宗扬道:“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凝羽双掌齐出,拍在武二郎背后的神堂穴上,冷喝道:“出去!”

  然后闭上眼,不再开口。

  祁远咳了一声,望向程宗扬的眼神隐约多了几分亲近。

  “老祁走过四趟南荒,什么苦都吃过。都说南荒这条道最危险,林子里的瘴
气,山里的猛兽毒蛇,陷进去就出不来的泥沼,南荒部族的巫术,连南荒的花草
都吃人。其实让老祁说,最险的倒不是这些。

  “瘴气不怕,只要躲开就好。就算躲不开,也有避瘴的紫心丹,含一颗就不
怕那些瘴气。怕的是有人不小心被瘴气毒倒,大伙担心被拖累,把人送到村寨里
就不管了。南荒这条道有邪性,邪就邪它通人性。人心一散,各打各的算盘,十
个有九个都出不来。”

  祁远拿出一只酒葫芦,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程宗扬,“新酿的酒,你也尝
尝。”

  程宗扬接过来尝了一口。那酒不知泡了什么,味道又腥又苦,咽下之后一股
暖热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囊。

  祁远嘿嘿笑了两声,“这是我找人泡的药酒。南荒的毒虫就怕这个味道。”

  “天下最险的商道老祁走过两条,大雪山那条是时间有限,每年只有一个月
能走。大雪一封山,就得等来年。南荒这条是邪,总遇上奇奇怪怪的事。还剩两
条,一个北边的冰原,一条是出海,过夜叉珊瑚,老祁还没走过。叫老祁说,不
管什么路,只要人心齐,大伙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难也能走下来。要是
各走各的,再好走的路也难走。你说是不是?”

  祁远说的,与程宗扬在公司里常听到的团队协作理论不谋而合。虽然程宗扬
对这趟南荒之行心里完全没数,但还是添了许多信心。

  “多谢老哥,我记住了。”

  祁远笑了笑,指着前面的山谷道:“过了那条桥,就出了五原。再回来就是
秋天喽。”

  那是一条横跨在山谷间的铁索桥,用六条粗如人臂的铁索链结而成,四条在
底,两条在侧,铁索连结的桥面上铺着厚厚的木板,山风吹来,整座桥都随之摇
摆。程宗扬远远看着就觉得一阵头晕,那些护卫的汉子却是走惯了的。当下两名
汉子催动座骑,旋风般疾驰而过。桥面摇撼着,仿佛随时会把他们从桥上抛下。

  祁远两手拢在嘴边,叫道:“吴大刀!别把你的腰闪了!”

  这些护卫的头领吴战威从马背上扭过身来,扬着马鞭道:“祁老四!别娘儿
们一样慢吞吞的!”

  祁远笑骂两句,等两人过了一半,才吩咐随行的奴隶牵马推车,一辆一辆上
桥。

  前面两名汉子转眼就过了桥,立在桥头等候。这边奴隶们一人牵马,两人推
车,分成四组过桥。车轮辗在桥面的硬木上,铁链“吱咛吱咛”发出令人牙酸的
响声。

  立在桥上往下看去,脚下是一道宽阔的山谷。丝丝缕缕的白色云雾从谷中升
起,缭绕在嶙峋的山石间,白茫茫深不见底。程宗扬虽然没有惧高症,看过去也
觉得头晕目眩,好在此刻已经是中午时分,硬木上潮湿的水气被阳光晒干,不像
早晚那样滑湿。

  祁远为人谨慎,虽然从这条桥上已经不知走过多少趟,仍然下了马,牵马步
行,一边嘱咐那些奴隶,“别往下看!瞧你那呆样,这桥结实着呢!”

  程宗扬刚学会骑马不久,让他骑在马上过桥,难度太高。见祁远下马,他立
刻有样学样,也下了马,一手拉着缰绳,盯着桥头的两名护卫,尽量不往下看。

  吴战威和同伴立在桥头四下顾盼,不时说笑几句。这会儿刚出五原,大家心
情都还很轻松。

  忽然,吴战威旁边那名汉子身体一晃,从马上跌了下来。程宗扬正在诧异,
就看到那个姓吴的护卫弯腰藏在镫下,一面摘下鞍侧的大刀。

  “有人偷袭!快回去!”

  吴战威扯开喉咙,因紧张而变调的声音在山谷间迥响着,远远传来。

  桥上的队伍顿时一阵慌乱,祁远大声喝道:“别跑!都站好!”

  这时四辆大车都已经上了桥,八名护卫两两在前押车,程宗扬和祁远走在第
二辆马车前面,后面车上坐的就是武二郎和凝羽。

  桥面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第二辆车前的两名护卫立刻弃马,从鞍侧摘下弩
机,贴着马车掠过去接应同伴。两人一边跑,一边张开弩机,装上箭矢,动作熟
练之极马车已经上了桥,狭窄的桥面根本无法转身,想退也退不回去。那些奴隶
都惊惶起来,一窝蜂地往后涌,把后面四名护卫挡得寸步难行。

  祁远跳到鞍上吼道:“都别动!桥翻了谁都逃不了!把马拉紧!这么窄的桥
面,马惊了先把你们踢下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下手的时机选择得如此阴险。整支商队被困在桥上,
进退不得。这种地形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只要一个好手守在桥头,再多的
人也冲不过去。

  他们这一行二十多人,能称得上高手的也就武二郎和凝羽两个。偏生这会儿
一个中毒,一个正助他疗伤,无法分身。

  那名落马的汉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多半已经丧命。吴战威藉着座骑的掩护
擎出厚背砍刀,然后蓦然挺身,与来敌交了一招。

  “叮”的一声,那柄数十斤重的砍刀被一柄长剑弹开,接着剑锋一转,贴着
吴战威的脖子划过,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

  吴战威死里逃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看出这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连忙
弃马,退守桥上。

  紧接着一柄巨斧蓦然劈来,将吴战威的座骑劈为两段。马血漫天飞起,溅得
他满身都是。

  转瞬间,六名偷袭者就夺下桥头。那名使剑的好手略退一步,后面使斧的大
汉暴喝着,旋风般抢上铁索桥,大斧狂挥猛舞,将吴战威一路逼开。另外四名偷
袭者无法上前,便拉开弯弓,将接应的两名护卫阻在半途。

  吴战威身手不错,猝然遇袭还能稳住阵脚,只不过狭路相逢,对手的巨斧以
长对短占尽优势,巨斧大开大合,把吴战威逼得手忙脚乱。忽然巨斧一沉,砍在
吴战威脚下的木桥上。木屑纷飞中,桥面裂开一个大洞,露出光溜溜的铁索。

  吴战威脚下一滑,紧接着巨斧兜头劈来,他勉强横刀挡住,身体被生生砸进
破同。

  “回来!”

  祁远扯开嗓子,招呼前面两名护卫后撒。后面的四名护卫着急起来,“乒乒
丘、丘、”敲晕了身边挡路的奴隶,纵身跃上马车,在车顶上扳开弩机,瞄着那
名斧手疾射。使斧的大汉格开箭矢,咆哮着横身向前,一斧先劈倒驾车的马匹,
然后大斧一推,把马车横着劈开。马匹嘶鸣着倒在桥上,沉重的身体压得铁索桥
一阵乱晃。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那名持斧的大汉就杀到程宗扬面前,然后举斧
朝他身旁的马车劈去。

  程宗扬猛然醒悟,这些人是冲着武二郎来的。他这一斧劈实,现在还生死未
卜的武二郎铁定要被劈成两截。

  “武二!”

  程宗扬一把砸碎车窗玻璃,叫道:“小心!”

  武二粗长的手脚盘在一起,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凝羽盘膝坐在他身后,
白皙的脸上满是汗水,显然已经到了行功的要紧关头。“叮叮”几声急响,使斧
的汉子改变招数,将射来的弩矢格开,然后双臂一振,巨斧带着狂飙卷起车帘,
朝武二郎的面门捣去。

  武二郎忽然虎目一睁,扬手一把抓住斧柄,额头上凶恶的虎斑刹那间亮了起
来。

  “去死!”

  武二郎拽住斧柄,暴喝着一拉一送。斧柄末端的尖刺利矛般没入偷袭者的胸
膛,从背心直贯出来。那大汉难以置信地握着斧柄挣了一下,随即毙命。

  “好汉子。”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那名持剑的敌人不知何时掠过铁索桥,幽灵般出现在马
车前。他挺起长剑,阴声道:“接我一剑试试。”

  武二郎额角发亮的虎斑迅速黯淡下去。他真元早已耗尽,得凝羽全力相助,
才勉强聚起一点内力。这一击虽然神威凛凛,却是垂死挣扎,他此时身上力道全
无,只能眼看着长剑透帘而入。

  祁远拧身从鞍侧拔出一柄快刀,直劈那人后心,叫道:“并肩上!大不了大
伙儿一块上路!”

  那人身形鬼魅般一晃,闪过祁老四的刀锋,剑势毫无停顿地由下而上,毒蛇
般直刺武二郎的咽喉。武二郎不甘地瞪大双目,却无力闪避。

  眼看长剑就要刺中武二郎的喉咙,忽然,一阵山风吹过,随风飘来一条烟雾
般的黑色轻纱。

  黑色的轻纱流水般散开,露出一截清亮的剑锋,在那人剑锷上一触,就像一
道闸门阻止了奔腾的潮水,刺客长剑的去势顿时被阻。接着清亮的剑锋一翻,从
刺客腕间掠过。那刺客握着长剑的手掌蓦然断开,在空中翻滚着坠入山谷。

  程宗扬扭头看时,只看到一朵浮动的黑色云雾。那人身体凌空,横飞着悬在
桥上,她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轻纱中,只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飘逸的长纱随风而
舞,仿佛是从天外飞来。

  那女子一剑斩断刺客的手腕,还细心地侧过身,避开他伤口喷涌的鲜血,然
后手一挥,黑纱扬起,卷住他的脖颈,将他抛入谷中。

  余下的几名护卫扣住弩机,惊愕地看着这个翩然而至的女子。祁远刚才一刀
劈空,胸口烦闷得几欲吐血。乱成一团的奴仆躲在车后,战栗着不敢作声。

  那女子足尖在车厢一点,身子凌空飞出。薄纱下犹如惊鸿一瞥,露出腿部雪
白而修长的轮廓,即使是以程宗扬的见识,也从未看过这么姣好的美腿,可借,
只有瞬间,接着又被轻纱笼罩。她轻烟般掠过长桥,身形优美得如同一只出岫的
仙鹤。剩下的四名刺客纷纷张弓搭箭,长箭还不及离弦,弯弓就被长剑斩断,接
着被黑纱缠住脖颈,一个个坠入深谷,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眨眼间那女子已经越过铁索桥,掠到另一侧的山岩上。她身形拔起,然后轻
纱一旋,一只秀美的纤足探出,点住一根松枝,身形立刻凝立下来,停在松上。

  山风袭来,缠绕在她身上的黑色轻纱在风中漫卷飞舞,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
逝。

  祁远小声嘀咕道:“这娘儿们穿的……怎么像是带孝呢?”

  程宗扬心里一动,扭头朝车上看去。武二郎闷着头,一声不响地窝在车里,
再没有那种堪比猛虎的气势,倒像只病歪歪的猫咪。

  “这衰狗!”

  程宗扬暗骂一声。

  翠绿的松枝上,黑纱飞舞间,露出一双令人心颤的眼睛。那女子默不作声,
眼中流露出哀伤和怅然,却浓得化也化不开。忽然眼前一花,那女子已不知去向。

  松枝上杳无人迹,只剩下落寞的山风拂过空空的松枝。

  祁远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就像作梦一样,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如果不
是那名神秘的女子,这会儿大伙都排队去枉死城点卯了。

  “她是谁?”

  祁远问。

  答案在程宗扬心头呼之欲出。

  满身带孝,长剑如水,来去翩然,杳然如鹤,除了鹤羽剑姬还能是谁?不过
她那恩怨难明的眼神让程宗扬很疑惑──难道她和武二真的有一腿?

  凝羽有些发颤地收回手,脸上露出脱力般的苍白。刚才的险境远比程宗扬能
所见来的更严重。她拼尽全力救助武二郎,若是武二郎被那一剑刺死,功力反噬
下,轻则武功尽废,重则丧命。

  凝羽松开手,白着脸道:“毒素已经压制了,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经脉中
余毒一日未清,他的功力就一日无法恢复。”

  武二郎还是那副病猫的德性,对两人的交谈恍若未闻。

  桥面的破洞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才聚拢的奴隶立刻又乱了起来。

  “呸呸!”

  一口厚背砍刀被扔到桥上,吴战威攀着铁索,从他失足的破洞里爬出来,一
边吐出几口带血的唾沬. 祁远喜出望外,“你这小子居然没死!”

  吴战威半身都溅满马血,喘着气道:“阎王爷嫌老子肉粗,不收老子!”

  劫后逢生,大伙儿都欣喜若狂,围着吴战威问长问短。

  桥上没留一具尸首,包括被武二郎刺死的那名斧手在内,六名刺客都被抛入
山谷,尸骨无存。

  商队这边损失并不大,除了最初被射杀的那名护卫,只有五六个人受了伤。

  毁了一辆马车,损失了一匹座骑和一匹拉车的驽马。祁远原本准备折返五原,
这会儿算了算损失不大,只让人回去禀告夫人苏妲己一声,自己领着队伍继续赶
路。

  指挥着奴隶把马尸和破碎的大车搬开,祁远分好队伍,两名护卫和四名奴隶
看一辆车,络绎通过铁索桥。

  “咦?这是什么?”

  祁远从马上伸出手。

  那名黑衣女子刚才站立过的松枝上,悬着一根丝线,丝线尽头是一颗白色的
药丸。

  凝羽摘下来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如果她没有认错,这该是光
明观堂的化毒丸。

  程宗扬忍不住道:“喂,武老二,你嫂子来看你了,怎么也不跟人家打个招
呼?”

  武二郎扭过脸,不去理他。

  像武二郎这样嚣张的家伙,突然萎靡起来,那副惨态看着简直令人心痛。程
宗扬都不忍心看了。

  “好了,好了。”

  程宗扬安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不定过了山,咱们就又碰见她了。”

  他突然发现,武二郎的眼神停留在那条松枝上,猛虎般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

  “走吧。”

  武二郎沙哑着声音道:“路还着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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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09 16:37 #49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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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

  内容简介:

  武二郎服下解毒丸,没多久便生龙活虎,嚣张的摆起他二爷的架子,原来找
他麻烦的是武二错杀的人前来报仇。

  凝羽用两只蝴蝶引程宗扬前来,真的是要教他内功心法?

  凝羽仿佛上了药瘾,服了红色药片,凝羽眼波迷离,阴阳交合之后,程宗扬
真的能学到修炼内功的心法吗?

  往南荒的路崎岖难行,半路杀出个云氏商会,究竟是敌是友?程宗扬一行人
又是否能安然度过南荒之行的一切劫难?

               第一章双刀

  山间浓荫蔽日,不时有泉水从岩间淌过,淙淙流往山下,空气仿佛被泉水洗
过般清新。苍翠的植被沿着山形的起伏勾勒出舒缓的线条,一层层交叠在一起,
身后大雪山白皑皑的山脉蜿蜒没入云端,犹如一条叫曲的雪龙。

  过了铁索桥,道路渐渐变得平坦。一行人惊魂甫定,又折损了一名兄弟,谁
都没有心情说话。唯一的叫嚷声来自身后的马车上,“看着点儿路!颠成这样!

  还让不让老子睡了!“

  武二郎服下解毒丸,蜜罗汁的毒素虽然没有完全清除,精神已经恢复了大牛,
叫嚷声又变得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发麻。

  程宗扬一阵头痛。这家伙真够没心没肺的,刚才还和死狗差不多,这会儿一
回过力气,立刻又嚣张起来。谁不知道那些刺客是冲着这家伙来的,连累大伙差
点儿途命,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摆他二爷的架子。

  祁远试探着道:“程头儿?”

  程宗扬知道他要说什么,叹了口气道:“武二就这脾气,不用理他。”

  祁远笑了笑,“祁老四是个跑腿干活的,大主意你拿。老祁本来也不该说什
么,只不过这位姓武的二爷,脾气也太大了。”

  吴战威死里逃生,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接口道:“如果再来一拨,这位爷还
是在旁边看笑话,只怕咱们就该打道回府了。”

  “哼!哼!”

  武二郎耳朵倒尖,两声冷笑传来,然后从车内探出身来,一把抓住吴战威的
后颈,像提婴儿一样,把他从马上提了起来。

  吴战威反应极快,一把按住刀柄,拔出半截。可没等他出手,武二郎便拧住
他的脖子一抖。吴战威如受电殛,长刀当啷掉在地上。武二郎贴在他耳边炸雷般
吼道:“叽歪个屁!泊陵鱼家跟二爷有个屁关系!”

  程宗扬干咳一声。“二爷,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昨晚醉月楼鸳鸯阁被杀死的
那个,大概是鱼家的人。”

  武二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程宗扬耸了耸肩,“听西门大官人说,好像是他请的客人。”

  武二郎脸色由黄转红,由红转白,顷刻间七情上脸,接着暴吼一声扔下吴战
威,返身就要回五原找西门庆的麻烦。

  “武二!”

  程宗扬叫道:“别忘了你答应过的话!”

  武二郎虎躯一顿,拳头捏得格格作响,最后沉着脸钻进车内,吼道:“快些
赶路!从南荒回来,二爷还有事要办!”

  吴战威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他也算把好手,但在武二郎手下却连一招也走不
了,这会儿扭伤了大腿,一跛一跛地追上座骑,再不敢去招惹那头野虎。

  程宗扬悄悄透了口气。武二郎这会儿功力已复,若是摆出恶棍的嘴脸耍赖,
谁拿他也没办法。他既然能够守信,这让自己松了一大口气。

  众人携带的货物不多,路途走起来分外轻松,入暮时分,便赶到山脚。祁远
辨认了一下方位,然后招呼着众人进入山林,来到一处空地。进出五原的商旅大
都在这里停歇,周围的几棵树木被伐倒,形成一道简陋的栅栏。中间用石头砌成
火塘,里面还有篝火的痕迹。

  在祁远安排下,三辆马车被放在营地正前方,堵住栅栏。马匹和走骡分别系
好,留了几名奴隶看守,防备山中的野兽。吴战威和一名姓魏的年轻护卫拖来一
截晒干的枯木,用刀斧劈开,在火塘里升起篝火。行李中带有干粮,几名护卫却
贪图野味,跟祁远报备后,结伴到林中打猎。

  回去送信的护卫已经快马赶了回来,带来苏妲己的口信,声称武二郎与商馆
合作的消息并没有走漏风声,那些刺客只不过是守在桥头,察觉到行旅中有人中
了本家的秘制毒物,才出手截杀。既然鱼家的人无一逃脱,就不必再理会,早日
赶赴南荒要紧。

  “骗鬼啊!”

  程宗扬才不信这些漏洞百出的说法。

  鱼家的人有本事隔着一座桥分辨出谁中了毒?他用脚后跟都能猜到,那些人
绝对是西门庆的手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妲己似乎很乐意把赃栽到鱼家的身
上,对西门庆只是敷衍了事。

  好在现在已经离开五原,那些刺客又死了个干净,在摸清他们的底细前,未
必再有人敢来追杀。程宗扬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掌心传来麻痒的感觉,程宗扬摊开手,只见掌心划破的伤口已经愈合大牛,
只余下一抹微红的血痕。

  刚才遇袭时,一共有三道死气透过生死根进入体内。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感
受死亡的气息,但那种冰凉阴森的寒意仍让他很不舒服。

  第一道死气来自最初被射杀的护卫,他的气息与左武军的士卒差不多,并不
是很强烈。另外两道则是那个持斧的大汉和使剑的男子,丧命时散发出的死亡气
息要浓烈的多。其他四名刺客都是在山谷中摔死,离得太远,并没有捕捉到他们
死亡的气息。

  那些阴森而诡异的死亡气息让程宗扬发慌。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来自于
死人的气息,只好还是用王哲筑下的基础,让它们旋转着融入腹内的气轮,一点
一点地化入丹田。

  安抚了那些死气,程宗扬拖着被马鞍磨得僵痛的大腿,蹒跚地在树边坐下,
无限怀念起原来世界的机车。如果有一辆哈雷,何必骑马这么辛苦。如果可能,
再有一辆山地越野车,这段路走起来会和旅行一样轻松惬意。

  揉着大腿发僵的肌肉,程宗扬回想起这些天所遇到的种种危险:草原上两军
的厮杀,月霜在自己的军营里遇刺,戈龙滴血的眼睛,孙疤脸的死,太乙昙宗内
部的暗杀,还有刚才经历的行刺……

  这是一个用力量说话的世界啊。

  模糊中,程宗扬隐约看到这个世界的奂实面目。拥有力量者将成为主宰,无
力者只能沦为鱼肉。如果有足够的力量,自己就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王哲化为燃烧
的光芒,更不会落到苏妲己那妖妇手中,成为她的奴隶。

  一阵肉香飘来。护卫们从山林中猎了头鹿,在溪水中剥洗干净,架在篝火上
烤得金黄。祁远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拿出盐巴、酱料抹在上面,两手交换着来回
翻烤,浓郁的肉香在林中飘散开来,令人垂涎欲滴。

  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伸来,毫不客气从祁远手里抢过烤鹿,撕下一条鹿腿,放
在口中大嚼起来。

  “淡了些,再加点佐料!”

  亏得武二郎满口是肉,还能理直气壮说得这么大声。那些护卫一半都是年轻
人,早看这家伙不顺眼了,一个个按住刀柄,眼中透出怒火。

  祁远挡住众人,息事?人地笑道:“那就再加些盐,再加些盐。”

  一名护卫攀住祁远的肩膀,客气地把他推开,盯着武二郎道:“四哥,这位
爷什么来头?”

  祁远连忙劝阻,“石刚,别乱来!”

  武二郎对那护卫的挑衅视若无睹,狼吞虎咽啃完了鹿腿,抛了骨头,伸手又
去撕另一条。

  刷!

  石刚的雁翎刀贴着武二郎的手指直劈下来,那条鹿腿迎刀而断,接着雁翎刀
一翻,在鹿腿落地前用刀尖挑住。

  武二郎舔了舔手指,若无其事地说道:“孙子,刀不是这么玩的。”

  说着他两手一张,右手扣住石刚的脉门,左手在另一名护卫按住刀柄的手上
一切,双掌一错便将两柄雁翎刀夺在手中。

  武二郎右手一抖,刀尖的鹿腿冲天而起,左手顺势斜抹,将那只烤好的鹿身
挑到半空,接着手间暴出两团刀光。鹿肉雨点般从刀光中纷飞而出,整整齐齐掉
在地上一片用来裹肉的蒲叶上。

  武二郎大模大样抛下双刀,接住那支刚从空中掉落下来的鹿腿,一边啃着,
一边晃晃悠悠地走了,剩下那几名汉子盯着蒲叶上的鹿肉发呆。那些鹿肉每一块
的分量都分毫不差,就是用尺量都未必有这么精确。

  程宗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二郎既然把肉给大伙切好了,
大伙就赶紧吃吧。吃饱了明天好赶路。”

  说着捡了块鹿肉皎了一口,赞道:“祁老四烤肉的手艺真不错!大家都尝尝!

  那边的,“

  他指了指那些奴隶,“你们也都来尝尝。”

  那些护卫虽然失了面子,但部被武二郎的刀法镇住,谁都不敢作声。

  祁远悄悄对程宗扬竖起了大拇指,走南荒是刀头舔血的生意,有武二郎这样
的强手一道走,大伙儿的生命都多了几分保障。别说他是二爷,就算他是大爷也
认了。

  “二郎。今天多亏了……”

  看着武二郎的脸色,程宗扬满脸堆笑道:“那位不知名的女侠。现在身上感
觉怎么样?好些没有?”

  武二郎用牙齿撕扯着鹿肉,用力吞下一口,然后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杀
错了人一?”

  “二郎在醉月楼大展神威,血洗鸳鸯阁,小弟正好就在楼下。西门大官人吓
得屁滚尿流,在小弟的房间躲了一晚。”

  武二郎脸色一沉,寒声道:“你跟那西门狗贼是朋友?”

  程宗扬连忙摇手,“萍水相逢,没有什么交情。”

  武二郎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重重哼了一声,“等从南荒回来,二爷必定要
取了那狗贼的首级。你小心些,若跟那狗贼在一起,别让二爷一时性起,顺手把
你干掉!”

  程宗扬笑道:“你放心,就算你当着我的面把他剁碎了,我也不会替他皱皱
眉头。”

  武二郎脸色稍霁,手臂抱在胸口道:“找二爷有什么事吗?”

  程宗扬道:“二郎的双刀用得虎虎生威,今日一见让小弟大开眼界……”

  “行了,”

  武二郎打断他的吹捧,直接道:“你这小子是不是看着眼馋,想跟二爷学刀
法?”

  程宗扬被他揭穿心思,不禁露出一丝傻笑。

  武二郎斜眼打量着他,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轻蔑,“玩过刀吗?”

  如果水果刀也算的话。程宗扬老实摇了摇头,“没有。”

  “连刀都没玩过,就想跟二爷学?”

  武二郎打量了程宗扬牛晌,最后勉为其难地说道:“看在你叫人给二爷解毒
的面子上,二爷就教你两手,大伙算是扯平了。能不能学会,就看你的造化了。”

  武二郎出了林子,不多时拿了两柄钢刀回来,也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抢的,连
鞘插在腰后。

  “二爷只教一遍。看清楚了,二爷是怎么拔刀的!”

  武二郎反手握住腰后的刀柄,然后双臂一展,犹如大鹏展翅般,两手交叉从
身后挥出,接着毫不停顿地向前一抡,刀光一闪就到了程宗扬身前。

  凛冽的刀风扑面而来,刀锋仿佛直接劈入眼珠,在距离程宗扬鼻尖不足一毫
米的位置陡然停住。程宗扬一动也不敢动,虽然是两把普通的钢刀,但在武二郎
手里仿佛活了过来,蕴藏着猛兽般凶猛的力量。

  武二郎咧开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程宗扬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生怕
这家伙质的一时性起,把自己的脑袋当成颗松果,一劈两半。

  “看仔细了!”

  武二郎身形一晃,退开丈许,然后猱身向前,右刀从左上到右下斜腕疾劈,
左刀则从腰侧挑出,悄无声息地向上抹去。两片刀光一触即收,然后手腕一翻,
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没入鞘中。

  “二爷的刀法一共三十二式,右刀为虎齿,左刀为虎尾,臂为虎扑,足为虎
踞,身为虎形。讲究身、形、步、眼与刀势相合,一刀劈出,当者立断!”

  说着他抽刀一绞,旁边一株半人高的松树一晃,枝叶扑擞着掉落下来。武二
郎双刀齐出,从树中切出尺许长一段树身,由于刀势极快,切断的树身直直掉在
下面的树墩上,并未倒下,只是仿佛平空矮了尺许。

  这刀法确实很强、很猛、很凶悍。程宗扬满心佩服地小心问道:“这是什么
刀法?”

  武二郎傲然道:“当然是我白武族第一刀法──五虎断门刀!”

  五虎断门刀,五虎断门刀,断门刀,刀,刀,刀……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武二郎带着几分得意道:“连你也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五虎断门刀会是双刀……”

  程宗扬立刻打定主意,武二郎的刀法再强,自己也坚决不学。五虎断门刀也
许是江湖中最赫赫有名的刀法,但比它名头更响亮的,是五虎断门刀出世以来就
伴随的诅咒──任何一个学会五虎断门刀的好汉,无论他武功多高、名头多响,
都无法摆脱配角的身分,而且一部分顶尖高手都会沦为主角的踏脚石。从这个角
度来讲,学会五虎断门刀,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程宗扬咳了一声,“练刀先要练功,二郎能不能教我一点练功的方法?”

  武二郎露出怪异的表情,“你一点功夫都没学过?”

  “没有。”

  “一点都没有?”

  程宗扬无奈地摊开双手。王哲的确是传给他九阳神功的心法,不过那些字句
分开来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明白说的是什么了。

  见武二郎为难,程宗扬道:“你只要教我一点基本的练法就行,什么穴道、
经脉、内功心法……之类的。”

  武二郎抓着脑袋,吭哧半天,脸上难得现出一抹朱砂色,最后怒道:“我白
武族都是天生神力,谁学过什么狗屁心法!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还学个屁啊!”

  武二郎劈头盖脸训斥程宗扬一通,然后拔起刀,气呼呼地走了。

  程宗扬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臭骂,差点儿被他的唾沫星子淹死,半晌才回过神
来,冲着武二郎的背影狠狠地比了个中指,用力骂过去:“干!你自己都不会,
还叫个屁啊!”

  武二郎“哼哼”两声,只当没有听到。

  武二郎这边是没指望了。想等老天也给自己赐点神力,还不如等石头开花还
有点盼头。商馆这帮人里会功夫的不少,只不过吴战威那些人的功夫,自己就算
学到十成,也不够给武二郎提鞋的。

  想来想去,还剩下一个人也许能帮上自己。

  “凝侍卫长。”

  程宗扬满面春风地说道。

  凝羽对程宗扬奉送的笑脸毫不领情,冷冰冰看着他,一手仿佛不经意地按住
刀柄。

  对凝羽这种人还是有话直说的好,寒暄、吹捧、套交情什么的,对这座冰山
完全是多余。

  程宗扬直接道:“我想请凝侍卫长教我一些功夫。”

  凝羽眼中露出一丝讥笑的神情,冷冰冰道:“教什么?”

  她竟然没有一口回绝?程宗扬精神一振,“比如修练内功的心法。”

  凝羽道:“内功心法是你想学就能学的吗?”

  程宗扬早有准备,“我可以和你交换。”

  凝羽轻蔑地说道:“你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

  “刀法!”

  程宗扬亮出身后两把钢刀,认真道:“武林绝学!五虎断门刀的刀法!”

  洛克菲勒会经说过,即使把他扒光衣服扔到沙漠里,只要能遇到一支商队,
他仍然可以变为亿万富翁。程宗扬现在的情况跟他所说的差不多,虽然衣服还留
着,其他也不比两手空空好多少。既然自己现在冒充的身分是商人,那就像个商
人一样,依靠交换与流通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好了。

  “凝侍卫长也是用刀的,学会五虎断门刀必定是如虎添翼。”

  说着程宗扬双手交叉握住刀柄,锵啷一声,从腰后拔出双刀。

  只这一招拔刀,程宗扬就练了半个时辰。他没有武二郎那么好的柔韧性,能
直接双臂后张,拔出刀后再往前抡出,只好把一个动作分成两半,先拔刀,再出
刀,气势更是跟武二郎差了十万八千里。

  凝羽神情不变,眼睛却微微亮了一下。

  “你没学过刀吧。”

  凝羽淡淡道:“连握刀的姿势都不对。”

  程宗扬面露尴尬,武三这厮根本不算个好老师,只顾着自己摆酷耍威风,连
怎么握刀都没教他。

  “还有呢?”

  程宗扬模仿着武二郎的招术,右刀斜劈,左刀上抹,姿势虽然差了几分,但
苦练之下好歹有点成绩,勉强算是有模有样。

  凝羽可比程宗扬识货太多了。程宗扬一摆出架势,凝羽就知道这个笨蛋没有
说谎。

  “你想学什么?”

  “内功的心法。”

  凝羽沉默半晌,然后道:“我的功法和别人都不一样。你听好了:浑沌初始,
是为太一。”

  “等等,什么太一?”

  “天地浑沌未明,阴阳合而未分,称为太一,是万物的本源。这种功法就是
融合阴阳,从万物的运行中,寻找天地间最本始的力量。”

  凝羽张开手,林叶间流淌下的月光在她如玉的掌心凝结,变成一道犹如实质
的光盾。

  程宗扬瞪大眼睛,“这就是你的功法吗?”

  “不。”

  凝羽皓腕一旋,那层光盾仿佛凝结在她掌上,利刃般地削断旁边一根树枝。

  树枝平整的断口上有淡淡的光芒闪烁,程宗扬还以为是留下的月光,仔细看
时才发现竟然是一层冰霜凝在上面。

  难怪这女人冷冰冰的,原来练的功法这么邪门。等自己练成神功,一掌劈下
去,直接把对方冻成冰棍,倒是很省力气。

  程宗扬笑逐颜开,“这是什么功夫?”

  凝羽摇了摇头,“不知道。”

  程宗扬一怔,“不知道?”

  凝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功夫的名字有那么重要吗?你只要跟着修习就是
了。”

  “先把员气纳入丹田,然后沉下心,感觉天地万物的脉动。然后你会听到月
光流动的声音。真气的流转不是没有规律的,它会随着天地、日月、潮汐的盈消
而起伏……”

  程宗扬听得头大如斗,月光流动的声音?怎么不说月光的味道呢?

  “你教我怎么听到月光流动的声音。”

  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凝羽冰冷的佾脸却一瞬间涨得通红,眼中透出一股被
人羞辱而愤恨之极的杀意。

  程宗扬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凝羽羞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三舌不发地拂袖而去。

  程宗扬一头雾水。她怎么和武二郎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呢?武二郎是对内功
心法一窍不通,被自己问住而恼羞成怒,她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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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09 16:37 #50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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